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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不是再也不見;
再見,是下回再見面。
所以,當我說出這句話時,
請堅信,我們一定會再見面。

——

走在一片碧绿色的草地上,呼吸著格外清新的空氣。放眼望去,綠野的未端筆直地聳立著一間雖小卻不簡陋的木屋。屋前的小花園栽種著五顏六色的花朵,一朵朵的花被整齊地種成幾排,可見花園的主人是個細心的人。

一位八歲的小男孩踮起腳,瞇起雙眼望著眼前的美景,試圖找尋那熟悉的身影。

「哥哥!哥哥!」男孩在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後拼命地揮著那小小的手,邊向哥哥的方向奔跑邊呼喊哥哥。

現時正是早晨時光,溫暖的陽光輕輕地灑在哥哥略為白皙的皮膚上,顯得哥哥更為耀眼。

不到一分鐘,本來在高原上的身影早已「咻」地快步撲入哥哥的懷裏。

「國兒,昨天過得怎麽樣?」輕輕地撫摸男孩的腦袋瓜,少年邊望著懷裏的男孩邊問道。沒有理會男孩把哥哥越抱越緊,他任由男孩在他懷裏像只貓咪般用頭輕輕地蹭哥哥的腹部

把男孩溫柔地推開後,兩人盤腿坐在草地上,擡頭望著蔚藍的天空,默契地互相聊起天。從一天的日常,到雞毛蒜皮的小事,兩人總能聊個天南地北。

過了許久,少年站起身,準備像男孩道別離開。

「哥哥要走咯?」男孩委屈地望著哥哥,不滿地嘟起嘴。他從小就因內向而沒什麽朋友,唯一能敞開心房的也只有哥哥一個,他不想哥哥這麽快就離開。

「嗯,要乖哦。」彎下身溫柔地撫摸男孩柔軟的發絲,少年疼惜地說。

「明天再見!」猛力地揮揮手,少年向男孩道別後就往後走遠了。

望著逐漸走遠的身影,男孩突然覺得頭沈沈的,仿佛世界突然旋轉了。視線逐漸變得模糊,呼吸漸漸變得急促,男孩突然一個不平衡,往身後的平地倒下。

——

下一秒,

睜開眼,先前的草原已不知去蹤,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無光的房間。

啊,是夢啊?

坐起身望向床頭的鬧鐘,傳統的鬧鐘正『嘀嘀達達』地作響,打亂了原本寂靜無聲的四周。因光線不足夠,柾國瞇著雙眼,湊近鬧鐘。

『00:04』

又是一樣的夢,又是一樣的時間。

大約從半年前,男孩每晚都會夢見同樣的夢境。而醒來時,時間總是巧妙地停在『00:04』。

而夢裏的場景是男孩前所未見的,那一片蔥綠的草地,那間小小的木屋,那一片花海,還有那位哥哥。

那是個約160公分的少年,聽那尚未轉變為低沈的嗓音來辨別,應該是個十三或十四歲的少年。少年對他就如親生哥哥般,常在夢裏陪他聊天,陪他玩耍。可惜的是,少年的臉孔很模糊,每每醒來時總會忘了哥哥的面孔。

從一開始因看到模糊的面孔而害怕,甚至不敢靠近少年,到現在的一見到少年就撲入他懷裏,男孩的每場夢他都記得。少年那特別的氣質,和那溫柔的嗓音,就像巫女的魔藥,讓男孩情不自禁地產生想接近少年的沖動。

最記得的是,哥哥每次必定會說的,「明天再見」。

——

『嘀嘀—嘀嘀』的熟悉鬧鐘鈴聲在耳邊響起,柾国緩慢地坐起身揉揉睡眼惺忪的雙眼,後伸手關掉鬧鐘。

望著從窗外投射進來的陽光,溫溫地,把棉被沾上了金黃色的色彩。

「奇怪,怎麽一個星期都沒夢見哥哥呀?」困惑地撓撓自己的頭,柾國兔子般的大眼呆呆地望著墻壁發呆。

「哥哥,你到底在哪裏?」

——

呆呆地望向四周,熟悉的畫面映入眼簾。那一大片的草地,不遠處的木屋,還有那一片花海,常看見的場景此刻都在自己周圍,唯獨不見哥哥。

「國兒啊。」正想踮起腳尖窺視小木屋裏有沒有哥哥的身影時,那熟悉的嗓音忽然地從後方傳來。

欣喜地轉過身,正想開口呼叫哥哥時,卻被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臉孔給嚇愣了。

眼前的少年,怎麽這麽熟悉?

墨黑色的眼瞳擴大,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發抖著。那溫柔的嗓音,寬闊的肩膀和特別的氣質突然和現實中的一位男人重疊。

眼前離自己不遠的少年,就是那位突然消失的珍哥?

「你是不是......珍哥?」滿腦子的疑問脫口而出,柾國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劇烈地發抖,臉色也逐漸變得蒼白。

「嗯,是我。」望著眼前無比震驚的男孩,少年嘗試把這仿佛壓在心裏沈重的石頭的話語從嘴裏
冷靜地說出。

——

珍哥,那生命裏不可或缺的人。依稀記得兩年前,男孩因父母早逝而搬到這仿佛和世界隔離的偏僻小鎮,由爺爺奶奶照顧。

與其他的小孩不同,男孩的爺爺奶奶不但不疼他,還把男孩視為累贅,三不五時就把男孩當出氣筒般罵個天荒地亂,還經常用掃把把男孩打得全身傷痕累累。

沒有普通小孩該擁有的童年,柾國逐漸把自己封鎖在自己的世界,把自己和同學們隔絕,而內向的性格也漸漸被同學們封上『怪人』的稱號。

直到七歲升上小學時,柾國擺脫了成天在家無原無辜被罵的事件,決定每天放學後在校待到天色逐漸轉黑才步行回家。他認為,只要待在家裏的時間不多,被挨罵的次數也會減少

直到那一天,如常坐在空無一人的板凳上,柾國邊靠著板凳邊望著天空發呆。就在自己快昏昏欲睡時,身後突然傳來均勻又沈穩的腳步聲,讓已經出現在面前的周公消失了。

該死,睡意全沒了。

「呃,請問我能坐這兒嗎?」溫柔的嗓音自耳邊響起,煩躁地擡頭望向打擾自己午睡時光的人,卻突地被男人清秀的臉孔怔著了。

那是個長得特別帥氣的少年,修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子讓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變得更為完美。雖然個子不高,但那像大海般寬闊的肩膀卻意外地和少年完美地結合。

「可...可以。」柾國平時很少與人溝通,今天卻突然有人主動搭話,弄得柾國愣了幾秒在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詞。

「我叫金碩珍,你叫什麽名呀?」碩珍溫柔地看著眼前可愛的男孩。

這是在學校的一個偏僻的角落,平日裏鮮少會有人來到,就算有人到來,柾國也肯定不予理睬,自顧自地繼續閉眼休息。但不知怎麽的,眼前的哥哥讓自己有種想接近他的感覺。

「田柾國,一年三班。」他瞄了一眼少年的名牌——金碩珍,六年二班,用稚嫩的聲音說出,他感覺到自己的嗓音似乎因太久沒說話而有點幹澀,說出的話甚至帶點沙啞的嗓音。

兩個缺乏家庭關愛的人,就這麽認識了。

柾國每天依舊坐在板凳上,時而發呆,時而睡覺。只是,身邊多了一位少年。他常捧著一本書閱讀,一讀就讀半天,連休息也沒有。

但漸漸地,少年開始主動和男孩搭話。從一開始的一句「你好」後就沈默找不了話題,再到彼此開始聊自己的家事甚至心事,男孩和少年漸漸變得無所不談。

原來,男孩也只是的普通的小孩。他也會因沒得吃糖而生氣,也會因哥哥溫習作業不理他而

男孩把少年視為親切溫柔的哥哥,一位可以向他敞開心扉的哥哥;而少年把他視為親生弟弟般,百般疼愛他,把他捧在手心上小心地呵護著。

直至半年前,哥哥突然不再出現在那了。柾國詢問了許多同學甚至老師,可大家都不知少年的去向。

哥哥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了。

沒了身邊那常常陪他聊天的身影,男孩漸漸地在度把自己封閉起來,成了以前那獨來獨往的『怪人』。

——

「國兒,想念哥哥嗎?」疼惜地望著眼前的男孩,他展開雙臂,示意男孩來擁抱他。

「你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不去學校?哥哥,我很想你呀!

幾乎是飛奔著過去,男孩迅速湧入少年的懷抱裏。眼淚不收控制地溢出,柾國抽泣地質問哥哥,鬧脾氣地拍打哥哥的胸膛。

「哥哥去了其他地方,不能回去讀書了。」

「那...那我們...還能見面嗎?」抺掉眼角的淚水,男孩擡頭直視哥哥,雙手依舊環繞著哥哥的腰部。

「國兒,你聽著。」把男孩中懷抱裏推開,少年雙手搭在男孩小小的肩膀上,盡量以最平淡的語氣說出這完美的謊言,「哥哥...哥哥要去很遠的地方讀書,不能再和你見面了。」

不,他不是去很遠的地方讀書,半年前也不是離開小鎮去其他地方。

他,死了。

徹徹底底地死了。

母親早逝,本對他加倍疼愛的父親,卻因為失業而變成懦弱且不堪一擊。從一開始的頹廢,到後來的嗜酒甚至賭博,再到後來的,把曾經捧在手心呵護的兒子打得傷痕累累。

終於在那天,他被成天灌酒的父親爆打至死。死亡對他來說無所謂,反正他從來沒有家感覺,也沒有任何親人。

但,田柾國的出現卻讓他在死前拼命地掙紮,雖然身上的傷痕已不堪其數,且條條都血腥地觸目驚心,他仍然努力地抓住生存的最後一絲曙光。田柾國,讓他感覺到了久久沒觸碰到的,親人的感覺。好不容易有了家的感覺,他不想死。

可惜,他終究還是抵不住死神的召喚。

「國兒,不要哭。」見男孩的眼眶閃著光亮的淚水,少年輕輕把男孩眼角的淚水擦幹。

「國兒,你知道哥哥為什麽每天總說明天再見嗎?」見男孩停止抽泣,少年才繼續說下去。「因為再見,不是再也不見,是再次見面。」

「那...我們...真的不能再見面了?」望著眼前曾經如此熟悉的少年,如今卻突然變得陌生。

「相信我,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

「那...就這樣吧?」蹲下身摸摸男孩的腦袋瓜,想著這也許是最後一次見到男孩,眼淚就不停地在眼眶裏打滾。「你一定要乖乖的啊!」

「國兒。」輕輕地呼喚這名字,少年直起身,在轉身走入黑暗前說了最後一句話。「明天...啊不...那個,再見了。」

說完後,少年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

「哥哥!」大聲地呼喊著哥哥,男孩睜開眼,卻發現周圍是漆黑無光的房間。

哥哥,還是離開了?

摸了摸眼角的淚水,想到那對他猶如親哥哥的少年眼淚終究伴隨著漆黑無邊的黑夜流過臉頰了。

那天的黑夜,漆黑的可怕,漆黑的淒涼。

那是個,沒有月亮的一夜。

——

向付帳的顧客微笑地說著再見,見顧客走後,柾國立即慵懶地趴在櫃臺上。

來到這陌生的城市,為了攻讀大學,他早上去大學上課,一放學就趕到這上班,晚上還得熬夜去另一家便利店做夜班,平均一天的休息時間都不到五個小時,不累死才怪。

『叮鈴——』清脆的鈴鐺聲在一名少年推門而入後發出了悅耳的聲響。

「歡迎光臨。」這早已說了無數次的話脫口而出,柾國擡起頭,卻被這無比熟悉的臉孔驚呆了。

這少年,好熟悉。

「請問...」少年率先說話,卻被一名陌生的中年男人打斷。「你就是來應征的那小子吧?這邊請這邊請...」那位中年男人是這兒的主管,面試什麽的都是又他負責。他伸出食指指向一間寫著「應征室」的房間,另一只手友好地搭上少年的肩膀,帶領他進入應征室。

他是誰?

中學朋友?

不對,他看起來很年輕。

不管了,拍了拍頭,把思緒都甩到九霄雲外,柾國拿起了表格,去完成點貨物數量的工作。

——

大約過了半小時,少年從應征室內走出,臉上滿是掩蓋不了的喜悅。

「YES,成功了!」舉起右手伸向天空,少年因面試成功而不小心歡呼了幾聲。

看向那位在櫃臺望著自己出神的男人,想起這是他的前輩,他決定主動去示好。

「那個...前輩你好,我叫金碩珍,今年十七歲。」伸出右手,他面帶微笑地向男人搭話,眼睛瞄向男人的名牌——田柾國。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那位名叫柾國的男人用疑惑的眼神望向自己,他的眼睛閃亮而有神,乍看有點像個兔子。

「呃,我以前有在街上派過傳單,或許你見過我吧?」有點尷尬地撓頭,他把伸出的右手默默地收回。

「呃那個,前輩我走了,明天再見。」說完後,少年看起來有些匆忙地走了。

明天再見?

那熟悉的嗓音,那寬闊的肩膀,那曾經溫柔但現在看起來有些呆呆的眼神,還有那句,明天再見。

兒時的記憶突然如暴風般湧入腦裏,他不就是金碩珍?那位把自己當親弟弟般疼的金碩珍嗎?

剛剛那位少年說他十七歲,碩珍哥哥不再出現在他夢境裏也是十七年前的事。

突然,所有事情都聯通起來了。

那熟悉的明天再見,絕對是他。

他是,金碩珍的,下一世?

這聽起來可笑地連他自己也不相信,可是種種事實都在告訴著他,這是真的。


記憶深處的,那記憶中的話語;記憶深處的,那記憶中的人兒,

還有那句,熟悉的,明天再見。

是他,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他就是那位,他一直尋找的——金碩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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